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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歸途(短篇小說創作)

冬日的清晨,濃濃的白霧讓人伸手不見五指,飄盪在冷空裡的迷霧,宛如游移不定的白紗使街景顯得清冽而迷離.。這款的天氣讓送報的阿明心中顯得焦急又難安,凌晨四點多;他剛從報社的派報中心載著滿車的早報,等著挨家挨戶的送著報,飄動的白霧阻礙著他的視線,讓阿明踩著腳踏車的身影顯得步履蹣跚…。送報是一種要和時間賽跑的工作..,如果遇到起了濃霧或是冬雨綿綿的早晨都會耽誤他送報的進度,況且送完報後阿明還要趕著去上課…,啊 !今天鐵定是要遲到了…他略顯早熟又憂鬱的眉稍不自覺的微蹙了起來。

巷口那個外省伯伯嗓門很大個性又急躁;上回報紙也才遲送了幾分鐘,就被老伯伯數落了一回…。最恐怖的還有隱潛於巷底的那條大黑狗,總冷不防的偷襲並狂吠著他。吃了幾次悶虧後阿明總算學聰明了;腳踏車的後座裡藏著一根對付黑狗的木棍….。阿明在濃霧瀰漫的巷弄裡穿梭著…有些住戶在二樓,他還得使出像投籃般百步穿楊的本領,將報紙準確無誤的丟到訂戶的門前。他騎著騎著….,竟無端的想起自己多桀又悽慘的命運…才念高二的他,在這冷霧清冽的冬晨,理應是要和一般孩子一樣;躲在暖暖被窩裡賴床的,阿明卻得揹負起生活的重擔…。「阿爸死了多少年了呢?!」他無端的想起慈祥又憨厚的父親,慈父的黑臉膛在白霧的幽微處隱約浮現著…。阿明依稀記得那個夏天裡的黃昏,當他放學回家,卻看到老家的庭院裡,擠滿了看熱鬧的鄰居街坊,而屋子內卻傳來母親淒厲又令人心驚的哭聲…,姊姊哭紅著雙眼跑過來拉著他的手說:「爸爸因在工地裡不幸發生意外而身亡…已經被送回家擺在大廳裡…」,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父親的臉。阿明永遠也忘不了那個令人心碎的夏日回憶…。往後他們孤兒寡母三人,在現實的生活裡嚐盡了人情的冷暖…,最後母親把阿明托付給舅舅照顧,而自己帶著姐姐到台北討生活。

寄人籬下的日子很不好受,舅舅是個冷臉子的莊傢漢,平日沉默寡言..,只是曾聽他向母親直言:「姊ㄚ!妳的生活都已經這麼苦了,何苦一定固執著要讓阿明升學讀書呢?去工廠當學徒當童工卡實在啦…。」,但母親有她的堅持和想法。舅媽是個心直口快的女人,被繁重的生活磨得沒了耐性;常常會不分青紅皂白的責罵阿明…,有時還會嘲諷阿明:「生活都過不去了…還讀什麼書…是嘜考狀元嗎?」….。舅舅家裡共生了五個孩子,一家子也是食指浩繁,生活重擔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,阿明除了幫忙田裡粗重的工作,早上還兼送早報來貼補家用…。這場冬霧真是又濃又密…他幾乎看不見對街的景物..。清早巷弄裡賣著豆腐、賣著早點的小販,面容顯得模糊難辨。東方的旭日緩緩的升了上來,他可得加把勁趕快把早報都送完,阿明騎著騎著,竟擔心起今天的數學科競試。數學老師閻羅王,是個教學嚴格六親不認的傢伙,考試分數不及格還會用藤條修理人,阿明對今天的考試範圍「空間直線、圓的方程式」不太有把喔…。閻羅王實在說來是個刀子嘴菩薩心的老師,每每都會用嚴厲又苛薄的話語來激勵他…,「阿明!看你考的爛成績..,你這種貨色考得上大學才怪?你曉得大學的窄門入取率才三成多嗎..?」…「考不好不要找藉口....要多複習多算例題…不要忘了在台北辛苦工作的母親和姊姊….!」放學後還會特別留下阿明並為他作講解。好幾次還偷偷的在阿明的便當裡放顆滷蛋、紅燒肉…。上星期全班買的模擬試卷費用,就只有阿明沒有錢繳交…;閻羅王知道後竟暗地裡幫阿明墊上了,當阿明跑到辦公室向他道謝…。閻羅王笑說:「我是先借給你,不是不必還喔!等將來賺了錢…本金加利息我一毛錢都不會少算的…,你自己可要記得清楚才行…。」,他並拿出一本帳本,煞有其事且假意的記錄著…。阿明幾乎是暗暗噙著淚水離開的,他知道這輩子欠給閻羅王的恩情債永遠也還不完..。這場煙鎖巷弄的濃霧讓他特別思念起遠在台北的母親,他知道阿母和姊姊每日都得勤奮又辛苦的工作著;台北和鄉下路途相隔著宛如天涯海角,母親很少回來探望他,寫信給阿明時滿張信紙卻寫滿著慈母對獨子安慰與鼓勵的話語。

前幾日外公作忌日,姐姐代替母親回鄉祭拜,帶了很多台北新奇的東西、新衣服送給舅舅一家,舅媽樂得笑顏逐開。他竟驚覺就讀夜間部大學的姊姊變得成熟又世故;講起話來不但得體且懂事。深夜裡,阿明在睡夢中被搖醒...只見姐姐用食指置於雙唇叫他不要出聲..。她低聲的附在阿明的耳畔說:「明仔!阿母和我都知道你是吃了一些苦,但我們在台北討生活也一樣沒好過…。」…「你是我們家的希望,男孩子吃些苦才會真正的長大呀!…有時候苦難也會是另一種化了妝的祝福喲!」…阿明眼睛睜得大大的,姊姊雖然才大了他兩歲卻比他懂事又有彗心。「你千萬不能怨恨舅舅、舅媽…,他們這一家子生活也夠苦的了…。」..「你想想…咱們家倒了後,其他的親戚人人都束手不管…只有舅舅這一家人還會在乎著我們,人要學會感恩呢!」,姊姊轉達母親的叮嚀,要阿明認真念書,將來考上北部的大學,一家人就又可以重逢了。「這幾年辛苦的工作也掙了些錢,阿母已經計畫要貸款買一間屬於我們自己的房子…。」「明仔,你一定要吃得了苦…貧窮其實是一所最好的大學,好弟弟,這個吃苦的學分你可不要被當掉喔!」。那一夜,阿明聽完姐姐如雷灌頂的話語竟激動得輾轉難眠…。迷霧仍然未散去,但天色漸明,巷道裡的人們漸漸的忙碌了起來。在天際的一隅,那蓄存凝聚著全宇宙熱力的旭光正冉冉的升了上來。阿明知道無論多麼濃厚的迷霧總有散去的時候;就好像嚴冬過了就會是百花盛開的春天。阿明的嘴角浮上一抹歡欣又充滿希望的微笑踏上歸途;暖暖的冬陽灑在他的身後,而腳踏車手把上的鈴鐺聲,在冬霧瀰漫的晨曦裡,顯得清脆而響亮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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