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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阿喜(短篇小說創作)

   住在村莊外頭金枝嬸婆她家的老母雞,在稻草垛的底下作了一個雞窩準備下蛋。夜裡或晨曦,她常聽到母雞生完蛋時咯咯的叫聲,等她一大早起來要去撿雞蛋時,但卻沒有了。她才撿了沒幾顆蛋,心中不禁納悶著,明明都下蛋了,難道雞蛋自己會逃跑了不成。金枝嬸婆在雞窩的四周仔細地端詳了一遍,忽然看到離雞窩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洞穴,這使她靈機一動的想到,原來是有蛇潛進來偷吃雞蛋了。金枝嬸婆是個聰明又能幹的女人,她表面上不動聲色,卻偷偷的將一個雞蛋,從蛋尖的地方打開一個小孔,讓蛋清和蛋黃倒流出來;另外把一些小鐵釘小針頭塞填回蛋殼裡,再用米粥麵糊將蛋孔封妥,使雞蛋看起來絲毫沒有異樣,最後再將這隻假雞蛋放回雞窩裏面,等著那隻毒蛇來偷偷吞食。第二天那隻假雞蛋竟真的不見了。金枝嬸婆幾天後,在稻草垛旁的榕樹下找到了那條臭青母的大蛇,無數的鐵釘和小針頭從蛇的肚皮和背脊竄了出來,牠盤繞在大樹幹下且已經慘死了。金枝嬸婆把那幾顆在蛇口餘生下的雞蛋讓老母雞孵著,最後竟僅孵出了三隻小雞。一隻出殼幾天就夭折了,一隻被盤旋在半空中的老鷹飛下來叼走,劫後餘生的那一隻她養了兩週後捧到我家說是要送給我來養。那時恰是隆冬寒冷的時節,我喜出望外地找了一個紙箱裡面鋪滿了保暖的棉絮充當雞窩。我用小碎米來餵食,為了怕小雞仔失溫,冬夜裡都把牠搬到我的小書房,箱子裡頭點上50燭光的電燈泡來為牠保暖。為了預防野貓野鼠打小雞仔的壞主意,我還特地在最上面蓋上一層鐵絲網以防萬一。

  小雞仔啄碎米的動作很笨拙,我索性就叫牠【阿西】,意思就是看起來憨憨呆呆的。我總是把食物放在手掌心,讓阿西一啄一啄的吞食著。經過我耐心的照料兩個月後,牠漸漸地長成了一隻小公雞的雛型。牠的雞毛墨黑如栗,渲染著如緞帶般的絢麗光彩,雙眼明亮透著機靈與頑皮,尤其是頭頂上那如王冠般嫣紅的雞冠已巍巍的展現著王著的風範。牠雖然還沒長成大公雞,但那蓬勃待發的氣勢,已有著雄赳赳的輪廓,彷彿一個嘴唇上生出黑茸毛的少年。我不再喚牠【阿西】,而改叫牠【阿喜】,因為現在的牠一點傻氣都沒有。我每天都會親自餵食牠,我去上學不在家時牠就和家裡的那些雞鴨等家禽混在一起玩,我放學時牠就會在門口等我回家。這種感覺是很神奇而令人費解的。如果說是一隻狗或者是一隻貓會等主人回家,還說得過去;但一隻公雞竟然懂得會等小主人回家,這說出來任誰也會認為是在瞎胡扯。阿喜跟我的感情真是親暱,黏我黏得像親兄弟一般。我在屋簷下趴在長板凳上寫功課,牠會在我的周圍玩耍著,有時候還會用翅膀來磨蹭我的腳跟嬉鬧著,顯得逗趣又調皮。尤其是和我雙眼對望時總是明亮又深情;閃爍著讓我感動的光彩,這種只有歷盡劫難又不期而遇的親人眼裡,才可能出現這樣的光彩。阿喜的眼神,總讓我想起了一個人,那是我早已過世的四哥。我母親生了五個男丁,除了大哥和我倖存外,二哥、三哥、四哥、都在幼年時就夭折了。四哥差我一歲,他是個天資聰穎又好學的孩子,五歲還沒入學時,僅憑聽著兄姊們朗讀國語課本,他默默聽著,竟能跟著背誦且一字不漏地唸出來,我們家族的長輩們都讚許他是個小天才。四哥對待我特別照顧又呵護,可惜在他六歲時就因病過世了,我當時年紀雖小,卻總忘不了他那雙明亮又慧黠的雙眼。這種心靈的神祕感應總讓我恍恍惚惚目光癡迷,我發現阿喜根本就是我家四哥轉世而來的,當然這個秘密我只能深藏在心底,我就是說出來了也沒有人會相信。

   農曆三月,阿喜終於長成了一隻雄壯威武毛色亮麗的大公雞。每天清晨,牠站在蓮霧樹幹上的啼叫聲,總是高亢響亮直上雲霄。農曆三月十五就是我們村莊保生大帝的神明祭典,這是一年一度最重要的廟會。按照慣例,每家每戶都得準備三牲(豬、魚、雞)供品到大廟祭祀。父親和母親在客廳商議著,我輕踱到門邊側耳偷聽他們的交談,父親說著:「今年的供品就把阿喜擺上桌吧,您瞧牠那肥壯的模樣,殺大公雞來拜拜,保生大帝一定會龍顏大喜啦;我們也會很有面子哩。」,母親遲疑又擔憂地說著:「好是好啦,但你也知道阿喜和竹仔的感情那麼親密,您要是真的把牠宰了,竹仔會很傷心的。」,「小孩子的事,妳不要理會他那麼多啦,公雞養大了不殺來吃,難道妳還想把牠養成千年妖精嗎?」,父親吞了口水又說著:「再說,留下母雞每天可以生雞蛋比較實在啦!」,一切似乎就這樣成定局了...,威嚴的父親決定的事情九條牛都拉不轉了。我心中吶喊著..:「不可以把阿喜殺了..絕對不可以...牠是我的四哥呀....。」,我傷心又擔憂,絕不容許這樣的慘事發生;我決定要卯足整個生命來捍衛阿喜..。我把阿喜摟在懷裡默默的掉著眼淚,牠似乎也和我一樣沉浸在某種神祕的思維裡顯得沉靜又哀傷。我哀求著父親請他不要殺阿喜來祭拜,但父親絲毫不為所動。我只好向大哥求救,我向他說出了所有的秘密;大哥聽得半信半疑,他轉身緩緩蹲下並向阿喜輕喚著:「阿成(四哥的小名),你真的是我的好兄弟阿成嗎?來....,你過來我這裡...。」,只見阿喜像聽懂人話般慢慢的踱到大哥身邊並依偎他的手掌裡。大哥嘴裡輕喃著:「我苦命的四弟,歷盡了六道輪迴的苦劫煎熬,難得你還記得我們兄弟倆!」,我和大哥都感動得紅了眼眶。大哥輕聲說著:「阿喜在我們家是待不下去了,今夜就要想辦法把牠帶到野地去放生,等明早農曆十五日保生大帝祭辰就來不及了!」,我們兄弟倆摸著黑趁家人不備之際,偷偷騎著腳踏車把阿喜載到一個距離村莊三公里外的小山崙,那裡四周茂密的甘蔗田圍繞,後面還有一大片荒蔓的樹林,暫時讓阿喜躲在這裡應該還算安全。將圓的月色顯得虛幻又淒迷,我和大哥對著阿喜叮嚀再叮嚀,囑咐又囑咐....要牠務必要躲藏好,不要被村莊的人發現行蹤。阿喜看起來溫馴而憂愁,眼光裡依稀閃爍著惜別的神韻。我們兄弟倆輕輕地向牠揮別,牠一個縱身輕越就消逝在無垠的甘蔗園裡。那是我最後一次對阿喜的記憶,幾天後;我和大哥去小山崙找牠就再也沒有見到牠的身影。

   在時空變異因緣流轉的人世裡,一切的相遇都顯得虛幻而無常。上天無情的把我年幼的四哥帶走,卻又安排阿喜來和我有著短暫的重逢,即使是如此短如一瞬的會面,也是艱難無比何其渺茫呀!愈有年紀後,愈堅信輪迴與因緣的真實。愈堅信每一個因緣的相會;都是要經過多少累世的流轉又流轉、約定再約定、承諾再承諾,才能在今生彼此相守與祝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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